醫學大師治死了國學大師

7月4日，享有國際聲譽的伊朗導演阿巴斯在巴黎去世。令人憤慨的是，這位著名導演竟然是被一場荒誕的醫療事故害死的。

據報導，阿巴斯在查出身患癌症後，在德黑蘭進行了第一次手術。為此他的家人聯繫了當地一位經驗非常豐富的老醫生為他做手術。但是手術失敗，造成嚴重的感染。事後才發現，原來手術並不是老醫生親自操刀，而是全程由他臨床經驗匱乏的兒子完成。

面對指責，這位名醫公子居然回應：「他沒有告訴我他就是阿巴斯啊，我不知道他是個名人！」

伊朗衛生部趕緊組織專家醫療團隊對阿巴斯進行了搶救，連續幾次手術無效後，只得將阿巴斯送到巴黎繼續治療，但已回天無力，阿巴斯死在巴黎的醫院裡。

死訊傳來，記者採訪了為阿巴斯進行首次手術的醫院的院長，這位院長大人竟然表示：「你不該責問我們，他不是在我們這裡去世的，是在法國的醫院！」--電影大師碰上這種無賴加混帳醫生，我們只好說，這也許是大師的一劫吧！

大師死於庸醫之手，令人想來扼腕。這個剛剛發生的悲劇，讓人聯想到中國的一件往事。事情發生在1926年的中國，一位蜚聲海內外的國學大師，也因一次醫療事故而喪命；更可悲的是，為他執刀的醫生還不是平庸之輩，也堪稱一位醫學大師，而他所供職的那家著名醫院，更將這件不幸的事故作為「最高機密」隱瞞了數十年......

這位大師，就是梁啓超。

梁啓超，號任公，又號飲冰室主人，在十九世紀末、二十世紀初的中國，是一位家喻戶曉的風雲人物。梁啓超少年即有神童之譽，12歲中秀才，17歲中舉人。後隨其師康有為上京會試，參與「公車上書」。後來又成為「戊戌變法」的核心成員，與康有為合稱「康梁」。變法失敗後逃亡海外13年。這期間梁啓超的思想開始發生轉變，發表了大量著述和言論，影響巨大，有學者甚至認為，「中國的啟蒙，非自五四起，實乃從（梁啓超發表）《新民說》而始」。辛亥革命後，梁啓超進入北洋政府，先後任司法、財政總長等職。護法運動後退出政壇，潛心國學，蔚然為一代宗師。我們現在熟知的一些概念，如中華民族、少年中國說、新民說、四大文明古國等等，都是學兼中西的梁啓超的創造。

可惜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傳奇人物，在1929年因病辭世，僅得年57歲！

1926年初，梁啓超因為尿血，經診斷為尿血症，隨即住進北京協和醫院，準備手術。

X光掃描顯示，梁啓超的右腎生了一個瘤，醫生建議他將病腎摘除。有朋友建議梁啓超採取中醫的保守治療，不要割腎，但篤信西醫的梁啓超毅然決定手術。但是術後尿血的情況未能完全停止。醫生又稱病因在牙上。可連拔七顆牙，症狀依舊。對此，梁啓超無奈地說，「這回上協和醫院一個大當」。他以為是醫治不得法，殊不知另有可怕的黑幕！

1928年底，梁啓超忽然病重，再次住進協和，竟於次年1月19日溘然而逝。

梁啓超至此都不知道，三年前的那場摘腎手術，實際上是一次嚴重的醫療事故！

原來，當初照X光，照出梁啓超右腎上的黑影。因為梁啓超是大名人，醫院也非常重視，手術由該院院長劉瑞恆親自操刀。劉瑞恆畢業於美國哈佛大學，是協和醫院第一任華人院長，時年僅36歲，是我國著名外科醫生，更被譽為中國創傷醫學的奠基人和中國近代公共衛生事業的創建者--稱之為「醫學大師」，毫不為過。

可就是這樣一位醫學權威，竟然忽略了CT片的左右與正常左右的區別，在手術時竟然將梁啓超健康的左腎切除！也有另一種說法，說是護士在病人推進手術室前，用碘酒標註手術位置時弄錯了左右腎，劉瑞恆在動刀前沒有認真核對X光片，造成誤割。

錯誤可以用失誤來辯解，可接下來的事則只能加以無恥的標籤了：如此重大的醫療事故，醫院居然刻意隱瞞，沒有告訴患者，並且繼續給梁啓超瞎治，更惡劣的是，梁啓超第二年來複查時，還對他開診斷證明說：「腎的功能已完全恢復」！梁啓超在這次不成功的手術後，雖然頗悔於做了這次手術，但在公開場合，卻始終為協和辯護，稱手術有效，並說「割治後十天，精神已經如常，現在越發健實了」（據說這與梁啓超大力提倡西醫的立場有關，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病影響了國人接受西醫與西學）。如果他知道被醫院惡意隱瞞了事故真相，他在生命的最後三年，只能依靠那只有病的單腎維持，直到最後衰竭，不知作何感想？！

此事梁啓超生前毫無所知，那麼真相是如何曝光的呢？據說1970年，梁啓超之子梁思成先生也在協和住院，才從他的主治醫師那裡得知了真相。責任人劉瑞恆在術後不久即調離協和，轉任衛生部次長，他終身對此緘默。1949年赴台，後去美，1961年在美國去世。兩位當事人都已經去世了，這件40年前的舊案才得以公開。也有文章介紹說，事情過去幾十年後，醫學教授在講授如何從X光片中辨別左右腎時，拿此事舉例，梁啓超的真實死因才真相大白。

總之，一件本該避免的醫療事故，毀了一代文化巨匠，今憶舊事，仍覺惋惜！